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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IMG_2829 [640x480].JPG  

                        攝影/嚴曼麗

 

 

■五個提謝籃的婦人

 

 

  從特洛伊古戰場拖回疲軟的目光,闔上歷史課本,不意遇見對面五個穿著端

 

整的婦人。她們年齡仿若,約莫五十來歲,均著淡色寬舒的旗袍。

  

    不知道她們自何處上車。

  

  不知道她們正專注議論的話題。

  

  靠門坐著的,似乎最為年長。她鬢髮絲縷光潔梳向腦後,攏成一個精緻的髻

 

吧?我揣想她髮上必然簪著金花,一如她耳垂上一對金亮的鏤花耳環。

  

  她右手邊的婦人纖瘦。素淨的面龐,肅靜注視立著交談的三個婦人。

  

  「……妳不知哦,那個查某……」岔腿站著的短胖婦人對側耳諦聽、梳有新

 

月髻的婦人說。列車行經鐵橋空隆聲響淹沒女人的聲波。

  

  「……若阮囝,伊不敢這款……」另一個左手始終扣住拉環脖頸伸得極長的

 

婦人正色說道。車廂已過橋頭。

  

  到忠義,五個婦人一齊下車。她們手提竹篾謝籃,出站,過車路,並朝坡上

 

行天宮的方向緩步行去。

  

  那髮極光潔的婦人,果然髻上一朵金花。夏日午後金燦燦的太陽竟被她信手

 

簪上頭。

 

 

 

■白頭殼仔來了

 

 

  六點零二分晨間第二班車。車上擠擠著進台北城上學、上班以及上工的男男

 

女女。

  

  又是他們,每天都看到他們從車廂這頭竄到車廂那頭。其實大家都明白他們

 

直接穿過鐵道爬上車,他們從不走剪票口。

  

  「白頭殼仔來了,緊走,緊走!」一個彪漢叫著笑著。於是,一夥幾個男人

 

便急遽跑向另外一端。

  

  列車長來驗票,隨行一名戴白盔的警察。偶而他們之一會被逮著,列車長攤

 

出補票簿,「到哪裡?」「竹圍!」被逮著的總是撒著全車人都知道的謊。「幾

 

張?」「三張!」其實跑開的不止十個人。

  

  這列車循例要在竹圍苦苦等候另一軌上往淡水的列車交會。列車約會,他們

 

便有機會,三兩分鐘,足夠他們由此廂下車,行經月台,復由彼廂上車。

  

  日復一日的迷藏遊戲,他們已然辨知哪個白頭殼必須躲,哪個只須閃避到女

 

廁中即可。

 

 

■啃雞爪的母女

 

  

  非假日之午後,列車悠閒停候在台北後站月台。喜歡最末節加掛自平快車退

 

休的車廂,「非」字形座位,最宜意識竄流馳騁。揀選這個座位,是為了便於觀

 

看調車場一列列車馴服的巨獸般乖順穿過為之洗身的浴場。

  

  發車時間約莫還有半個鐘頭。上車的人不多。

  

  因之,那一對母女走進來時,我遂有一種在冷清的劇院看到又有觀眾進場的

 

欣悅。

  

  婦人牽著女孩落坐在我的左側邊。隔走道,一臂不到,她們的舉止、言談,

 

甚至氣味,一時便和我的呼吸以及視線糾葛起來。

  

  所以在婦人打開紙包,拿出一支褐黑的滷雞爪跟女孩說:「這支卡有肉!」

 

時,我很難不介意一隻白胖的小手怎麼可以接過那支枯骨一般的雞爪?像從墳場

 

撈出沾滿濁穢黏液的醬色枯手,婦人恣意放在嘴裡吸吮啃咬起來。就在女孩小獸

 

似的專注撕咬並且吐出一小節一小節骨頭時,我決定換個位子。

  

  拎著書包起身,婦人看了我一眼。還沒跨到前面車廂,「媽,我還要一支!

 

」身後稚嫩的撒嬌聲讓我差點踩腳摔跤……

  

  

 

  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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